趁着这个空隙,李妩走近床边,轻声提醒:“燕王可要保重身子。”
崔泠就坐在床边,所以将这话听得分明。
李妩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崔泠,崔泠也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李妩。当初崔泠入宫面见李妩,以为李妩只是萧灼的一个选择,可今日一看,这哪里是选择,分明就是萧灼的心腹。
好一条小毒蛇!
当初还把李妩说成是选择,让她早做决断,原来只是为了“逼”她就范!崔泠自忖行事谨慎,却一次又一次地跌入萧灼的圈套,此时不禁咬紧了后槽牙,待李妩走后,她定要与萧灼好好算一算!
等太医开好方子,叮嘱婢女们小心伺候后,便跟着李妩一同返回大隆宫复命去了。天子让李妩来是施恩,让太医来却是为了看看萧灼到底伤得如何。她掌控京畿卫多年,也不知京畿卫里面有多少是她的心腹,若是今日那八杖打得轻了,那行刑的两名京畿卫便要多加提防。
萧灼既然要演这出苦肉计,自当每一步都算好了,所以那两名京畿卫是此次补入的新人,就算真的手下留情了,被天子猜忌也无妨。
“我来给萧姐姐上药。”崔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听见这话后,银翠与黛黛识趣地退出了寝殿。
“都退下,这里有郡主伺候。”萧灼猜到了崔泠在恼什么,她也想与她单独相处片刻,便也屏退了殿中的婢女。
萧灼背上的血污已经清理过了,她安静地趴着,似是料到崔泠会下重手:“弦清可要手下留情啊。”
崔泠冷笑,拿起羽毛沾染药膏,并不急着给萧灼涂上:“还瞒了我什么?”
“弦清既已猜到,又怎算隐瞒呢?”萧灼狡辩,扭头欲看她,“弦清……嘶!”崔泠骤然抹上药膏,蛰得萧灼绷紧了身子,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真话。”
“我也想要真话,弦清你可愿给呢?”
萧灼的反问让崔泠怔在了原处。她们即便对彼此动了心,心防却依旧矗立心门之前,想让她们这样的人彻底抛开心防,难如登天。
即便她们已做过不少亲昵之事。
交托真心,便等于将性命托付在对方的掌心。这个赌注太大,她们不敢输,也不能输。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灼温声打破了僵局:“我在步步撤防。”这是她的真话,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望着崔泠,她是没有底气的:“哪怕只为了他年的君臣同心……”
这是崔泠头一次在萧灼这里嗅到了怯懦的气息,那气息太过熟悉,只因也萦绕在崔泠的心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佛偈,临到自己身上,方知这话是何等的精准,她们其实都是怕的。
萧灼没有听见崔泠回应,那便是崔泠给她的回应。她有些失落,却在她的意料之中,现下也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时候。萧灼收拾了心情,肃声道:“粮草若是再大批运往韩州,只怕还是会被人暗中下蛊。”
这次是萧灼主动换了话题,崔泠上药的动作也温柔了几分:“所以?”
“我会派京畿卫押运四成粮草前往阿娘的大营。”萧灼望着床头的雕花牡丹,“其他六成粮草,让四方商行分两条路运送,五成走水路,一成走陆路。”
崔泠了然:“可是韩州多山,走水路根本送不到姑姑那里。”分批运送,总有安然运送到营地的,水路却是明摆运不到的。
“若是隻运到寺山城呢?”萧灼提醒崔泠,“那里的叛军不多,只有八百人镇守。阿娘若是初战先拿此处,便可让寺山城变成粮草据点。”
有白河自楚州流往韩州腹地,出了寺山城往西南走,河道便变窄了七分,只能容扁舟通行,根本做不得运输河道。京畿护城河流往韩州东北角,正好与白河交织于寺山城。寺山城便是这么一个双河交流,四面环水的堡寨之城,也是离楚州最近的一处城防建筑。
萧灼算好了,只要阿娘战事顺利,四方商行走水路的运送的粮草必能在阿娘拿下寺山城的三日内,抵达寺山城。
“陆路总归要绕山,耗时耗力,还难防隐匿在林中的敌寇。”萧灼必须将前线供给这条路打通了,“走水路不仅快,若是能得楚王舅舅的水师沿途护航,那便是万无一失。”
崔泠听到这里,便彻底明白了萧灼的意思。
京畿卫必须镇守京师,若是每次都要调用三千人押送粮草,便等于削弱了京畿城的城防。毕竟魏州与齐州都在盯着京畿城,萧灼实在是分、身乏术。
寺山城离楚州最近,由父亲调动水师护航,不仅可以确保粮草运输航线安全,还可以进一步威慑韩州叛军,确实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我会给父亲飞鸽传书。”
“稍后我也会知会阿娘,先打寺山城。”
两人计定之后,气氛忽然又凝重了起来。
崔泠低下头,羽毛沾着药膏,轻轻地碾过萧灼的伤口。
萧灼安安分分地咬牙忍着,换做平日,她早就夸大痛楚,闹着让崔泠吹吹。
此时,崔泠反倒是希望萧灼闹上一闹,至少她知道那不过是萧灼的小把戏,而不是萧灼的认真相待。
她给了她这样的诚意,她谋的就是她的心,一切明明白白,崔泠却陷入了混乱与矛盾之中。
能给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