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帝师乃朝官!朝堂之上,已经有一位女尚书了!先前燕王曾当殿盟誓,说大雍朝堂之上,绝无第二位女官!”
“裴尚书。”崔泠语气肃杀,“你把燕王之言奉为圭臬,敢问今日的大雍之君是朕,还是她燕王?”
裴钰霎时语塞。
崔泠再道:“正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朕才择选世家女眷为帝师。从古至今,朕从未听过女子对小娃下手的恶行,却听过男子对小娃下手的恶行。君婉乃国之储君,朕可不允任何人伤害她,亦或是玷污她的声名。”
裴钰张了张口,发现竟无法反驳崔泠的理由。
“启蒙帝师,当亲手握笔教授皇太女写字,你让朕怎么放心让个男子来握皇太女的手?”崔泠将话说得直白,先前跟着裴钰反驳的几位礼部朝官也闭了嘴。
“况且,燕王的毒誓与朕何干?”崔泠这话一出,朝臣们听出了不少深意。
萧灼必须离开京畿,这是齐王成功的第一步。常玉不想因为一个毒誓,导致萧灼先忌惮崔泠,寻机装病迟迟不赴北境。京畿卫可是她与大长公主一同训练出的精锐,就算不掌军了,在京畿卫中也有威望,一旦魏州来犯,崔泠找不到将领,只怕还会将京畿卫交还萧灼。这人用兵甚是冒险,当年可以力破韩绍公五万大军进犯,魏州那三万人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到时候齐州想要勤王,也会被她劝退。韩州五万能退,魏州三万怎的退不得?何须齐王兵马勤王?
常玉深吸一口气,走出队列,恭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切莫让天下人以为陛下凉薄。”
崔泠觉得今日的常玉颇是反常,竟是句句都在帮她圆场。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必齐王世子暴毙一事,齐王与常玉定有谋划,这会儿做这些,只怕另有所图。
“常尚书说的是。”崔泠故作深思,片刻之后,又道,“燕王说的是,朝堂之上绝无第二位女臣,朕确实不该让她应验毒咒。所以,朕决定这次给皇太女择选两位帝师,这便不算朝堂之上有两位女臣了。”
“陛下!”裴钰惊呆双眼,哪有人这样算数的!
崔泠惑然看了过去:“少了?”
“……”裴钰为免崔泠再顺着台阶加人数,当即阻止,“凡事事不过三!”
“如此说来,裴尚书是准了?”崔泠进一步确认。
裴钰虽说不情愿,可是天子这话另有深意,他若直接答话“准了”,朝堂之上岂不是僭越于陛下。礼部尚书不遵君臣之别,竟敢凌驾于天子之上,此乃重罪。裴钰话到了喉间,险些说出去中了天子之计。
原以为走了一个会挖坑的燕王,朝堂能平静许多,没想到这位女君竟也是个颇有城府之人,裴钰自忖不是她的对手,于是跪地叩首:“臣,奉命。”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主动请旨,承下给皇太女择选帝师之事。
崔泠满意点头:“如此,便有劳裴爱卿了。”
“诺。”裴钰领旨。
崔泠最后看向了一言不发的齐王,她猜到齐王今日定是得到了世子暴毙的消息,故意激道:“八月中秋将至,朕今年一切从简,想约王叔父子……”
“陛下!”崔叔泗哑涩开口,“臣近日肠胃有恙……”
“那重阳再约。”
“……”
崔叔泗捏得笏板咯咯作响。
“王叔难道想回齐州了?”
“陛下初登大宝,王兄伤重养伤,燕王又奉旨北上,臣自然要留在京畿城辅佐陛下。”
“如此甚好。”
崔泠微笑点头。
齐王肯定是离不得京畿的,现下的齐州王都局势不明,贸然回去只怕是羊入虎口,倒不如留在京畿安全。
与此同时,萧灼带着萧破,亲自护送母亲与慕容九出了京畿。她一连送了十余里路,迟迟不见折返之意,崔昭昭生了疑心,掀起马车车帘问道:“还不回去?”
“再往前走十里,有一处驿馆。”萧灼骑着照雪,马鞭指向山道远处,“到了那里,我自会与母亲分道。”
慕容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不回京畿了?”
“我若光明正大的走了,有些蠹虫可就要耐不住性子闹腾了。”萧灼莞尔,“况且,楚州有些人我必须私下会见。”崔泠给她的那封书信可是好东西,大张旗鼓地拜访,只会惹得他们那些人避嫌。
慕容九了然,崔昭昭却不放心:“你隻带萧破一人?”
“萧破可是万人敌,带他一人足矣。”萧灼胸有成竹,自古百战百胜的将军,只有一个诀窍——知己知彼。稳住楚州、拿定楚州兵马,这个前战可不好打。正因为不好打,这开战前的准备更要充足。驭兵,不外乎“利”与“威”二字。跟着大将打仗,能有所益,或赚钱,或升官,这便是“利”字。至于这个“威”字,便是良将与庸将的分界点,没有彻底摸清楚楚州将领派系之前,萧灼绝不会用这个“威”字,以免适得其反。
“事事小心。”崔昭昭肃声叮嘱。
萧灼点头:“二位娘亲放心。”收服楚州兵不易,若是成了,弦清可就欠她一份厚赏了。她得好好想想,该讨要什么厚赏。
想到这里,萧灼哑然失笑,回首望京畿城的方向深望了一眼。眸光复杂,有不舍,有担忧,也有浓得化不开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