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子低头抿了口茶,局促不安地放下茶盏:“如若不是公子,我想必也是在劫难逃的,无论如何救命之恩,当然要当面谢过公子才行。”
宋音尘见这女子主动提到当日之事,又怕问得急了会触及女子的伤心之处,于是语气尽量温软:“我当日下地窖时,见到另外几位姑娘皆是服毒自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回忆起当日之事,神色骤然慌张痛楚,手中的白色丝帕都绞紧了,怯生生地瞥了宋音尘一眼:“这对公子来说,很重要吗?”
宋音尘认真点头:“很重要,如若姑娘当真想谢我,就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
这位女子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挣扎犹豫,然后才下定决心开口:“小女姓汪,是来东乔镇省亲的。”
“那日恰好上街游玩,被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冲撞了下,丢了钱袋子,我便去追,不知不觉追到了僻静的巷道里,那两个小孩竟然不逃了,反倒是转过身来,对我诡异地笑。”
“我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转身离开,就被几个大汉挡住了去路,然后就被塞进了马车,与其他几个姑娘一同被运到了那王家村。”
“我们进到王家村后,就被关进了那幽暗密闭的地窖里,那些恶棍和我们说,只有听话,令他们满意,才会被领到家里去养着,有饭吃有床睡。”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会有姑娘被带出去,送回来的时候都是衣不蔽体,遍体鳞伤,蜷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直到我也被带出去后,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宋音尘面色不忍,又因男女有别,视线立刻从汪姑娘脸上移开,装作在看不远处房门上的窗花纹路。
汪姑娘轻轻啜泣,身子也经不住微微颤抖:“我们本以为自己这一世也就这样了,会被困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如同刍狗般活着。”
“直到前些天,地窖的石头盖板再次被打开,我们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不知道这次又会是谁被带走时,却见下来的不是那些面目狰狞的恶棍,而是一位衣着华贵,漂亮的恍如神仙的公子,他缓步走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今晚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死,而我们……可以逃离这个地狱了。”
宋音尘听到这里,马上转过头,盯着汪姑娘追问:“既然那位公子肯放你们走,为什么后来那些个姑娘还是服毒了?”
汪姑娘用帕子擦去不停落下的眼泪,声音分外哀戚:“公子可知,女子名节最为重要?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便逃出去了,我们也鲜少能有活路了,其中有两个姑娘,还耻辱地有了身孕……所以当时我们都拼命跪求那位公子,求他杀了我们,给我们一个了断。”
“于是,那位公子就给了我们几瓶毒药,说这些毒药喝下去后,就会像睡着了一般,不会有任何痛苦。”
“其他几个姑娘在那位公子离开后,就一一服毒自尽了。”
“可我在拿起那瓶毒药的时候,耳边回荡的是那位公子临走前,对我们说的一番话。”
“他站在地窖入口,神色清淡,黝黑的眼底恍若有细碎的星光,”汪姑娘眼里的光仿佛被重新点燃,透亮透亮的,一字一句地将那番话重复给宋音尘听,“有时候活着,是比死可怕多了。可就算是生在暗不透光的地狱里,不知光明为何物;就算是被折了翅膀,永不能再飞翔。我也希望你们选择活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有朝一日才能看到光芒万丈的太阳,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些彻骨的伤口上,开出最绚烂的花。”
“选择死,是解脱,也是向那可憎的命运投降。”
“我不喜欢认输的人。”
汪姑娘笑中带泪,看着宋音尘:“正是这些话,才让我在最后关头,放下了那瓶夺命的毒药,开始努力求救,公子才能听到那些异响声。”
云栎潇
宋音尘的心仿佛被体内的蛊虫狠狠扎了一下。
那日,少年穿着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走进了那黑暗肮脏的地窖,顺应了那些姑娘的请求,成全了她们的痛苦,给了她们所要的东西,可临走之前的那番话。
是不忍!
这个狠辣疯狂,视人命为草芥的小毒物,明明是带着毁灭而来,却在离开之际,留下了在他身上最不可能见到的,怜惜和善念。
宋音尘心绪难平,仿佛被一团火剧烈灼烧着,他匆匆安慰了下汪姑娘:“我有要紧事,需要先行离开,汪姑娘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知我的侍卫,你在这安心住下,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管到底的。”
宋音尘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见到云栎潇。
他拉开房门,正欲直接下楼去云栎潇的厢房,手臂就被那位汪姑娘给急急拉住了:“公子,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香囊是我前些日子刚缝制的,里面放了我家乡独有的香料,可以静心安神,希望你能收下,也好让我心安。”
宋音尘低头看着汪姑娘手里的白色香囊,很是精巧可爱,最主要是上面还绣着几朵鲜活的梅花,透着清新怡人的冷香。
很像那个漂亮又冷酷的小疯子,叫人害怕想逃离,有时也叫人想靠近。
宋音尘顿时喜笑颜开,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还伸手拍了拍汪姑娘的肩,桃花眼里流光溢彩:“谢谢汪姑娘,这个香囊,我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