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人选我倒是有一个,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我帮你问问看。”
“谢啦!”
“你这小叔当得不错嘛!”林佳雯嘴上调侃着,心里倒觉得周景元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对要好亲近的人,他总是不遗余力地照拂、帮衬。
这次同学会的组织者包了一个连吃喝带玩乐的近 100 平的大包间,可以从下午一直吃喝到晚上。既然不拘时间,有人饿了就直接让后厨开始走菜。
几杯酒下肚,大家话匣子也打开了。男生桌有人指着周景元,讲他“不厚道”:“老同学去你家买家具都不打折的,说出去好没面子的!”
说话的人叫王超寅,外号王胖子,自己创业在做塑料生意。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自来熟,不管是谁,见面两三句就能称兄道弟,自视交友广泛,也借此到处攀关系,占尽小便宜。
他的话是玩笑话,人也是笑模样,可偏偏被讲的那个人不买账:“你怎么不说你拿着我的报价去找我竞争对手呢?老同学背后给我一刀,我没还手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了。今天老同学都在场,要不你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良心?”
“那你还好意思说景元!”
“你可真欠揍啊!要我是景元,非踹你两脚不可!”
“咱班谁不知道景元是最重感情讲义气的,你还好意思怪他!”
饭桌上的同学群起而攻之,一致讨伐挑起话头的人。
“我不是觉得稍微贵了点儿吗?你……”那人还想分辨,被周景元吊着眉眼瞧着,直接把剩下的话都咽进肚子里,他端起酒杯,道,“景元,借着今天这局,我敬你一杯,赔个不是。”
“一杯哪成啊,至少三杯吧。”有人撺掇着,可不能轻饶。
周景元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人家递了橄榄枝,念着过去学生时代的情谊,举杯跟他一碰,事情就算过去了。
“景元现在是没以前那些脾气了,不然可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去。”有同学提起上学时一次年级大考,打乱排座,周景元被别班的人冤枉作弊的事,后来被证明是子虚乌有,考场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替他做了证,反倒是冤枉他的那个人被发现带了小抄,被记了过。
“那人后来是……退学了?”
“开除了!在外面惹事打架,被抓了好几次,派出所和学校给了他机会,结果屡教不改,听说还伤了人,最后因为寻衅滋事进去了。”
人多就是这样,一件事一个人名就可以把话题带走。
“我听说他每次搞事其实都很小心,但就那么蹊跷,回回聚众持械都被人打电话报了警。”这时,劳动委员的“内部消息”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都是谁报的警啊?”
“不知道。”
“回回都被逮,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是巧合啊。”
“管他的,也算替景元报了仇。”
“别扯上我啊,可不想跟那种人挨上边儿。”周景元放下酒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可不是么!久走夜路总会撞见鬼的。”
“你这话不妥吧?应该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一群人哈哈大笑,非一起干一杯。人多又隔着桌,大家举着酒杯。周景元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带头在餐桌转盘上轻轻磕一下当作碰杯了。
落日第十五秒
晚上八点刚过,周景元接到了大哥周景文的电话——厂里的老师傅赵吉盛带着三个徒弟出走。周景元的爸爸周泽安已经赶去老赵家了,亲自上门挽留。
周景元从小在工厂溜达,最爱跟在老赵屁股后面转,拿直角尺、摸木头、推刨子都是老赵手把手教的。虽说没有行过拜师礼,可要说周景元是赵吉盛的徒弟,老赵是不会反驳的。大哥的意思是,长辈去留人代表的是厂里的态度,周景元去代表的是周家或者他个人,周家人里属他跟老赵最亲,兴许老赵不看僧面看佛面,卖他一个面子也说不定。
饭局接近尾声,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周景元起身跟同学告别。大家一通挽留,要拖他去后面的局。
“实在是家里有事,下次我做东。”周景元挥手跟同学道别,临走前,特意跑去林佳雯那一桌,嘱咐她,“老师的事就拜托你了。”
周景元叫了代驾,在停车场等着,一个同学跟了过来:“景元,耽误你五分钟,有事想跟你说一下。”
“怎么了?”特意避开其他人,单独找来,周景元不敢怠慢。
果真在五分钟之内,代驾来之前,同学把事情说完了。
“资料你回头传给我,”周景元递了支烟给他,“越细越好,包括每一笔银行流水。”
从遥城市区回崇新的路是新修过的,宽阔平坦。崇新也在近年来乘上了发展的东风越来越好,光是从刚进崇新地界时经过的一片旧街改造过的新型商业街就能看出。
周景元特意让代驾在商业街口停了车,步行两分钟来到一家糕点铺。
柜台前没人,周景元看了看里面的灯光,扬声叫了声:“买绿豆糕。”
“来啦——”
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伯从里屋挑帘出来,看见他,笑起来:“景元呀,又来给奶奶买绿豆糕?”
“叔,我要两斤现烤的,一斤一袋,分开装。”
“好,里面刚出了一炉,我给你装。”
老式的油纸包着一块块绵软的糕点,规规整整地封进纸袋里。周景元跟老伯再见,拎着两个纸袋重新上了车,直接去了老赵家。
赵吉盛十五岁当学徒,干了近四十年的木工活,脑子活、手艺好,更难得的是心术正,肯教徒不说,别的谁问到他跟前,也都倾囊相授,不藏私。平日里在工厂,跟工友们相处融洽,徒弟们也服他敬他。要不然,怎么会他一萌生退意,三个徒弟即刻随他而去。
老赵家的自建房在离工厂十公里不到的地方,翻新过的两层小楼亮着灯,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和几辆电瓶车。
周景元下了车,接过代驾递来的钥匙,交给早一步等在老赵家门外的余田,进了院子。
葡萄架下,老赵和周泽安相对而坐,面前的木桌上是两杯不知放了多久的茶。三个徒弟或坐或站,像几尊门神一样杵在各处。
“老赵,还有茶水吗?”周景元一进门就嚷嚷开,手里拎的一袋绿豆糕顺势放在桌上,“渴死我了。”
“你小子来干什么?” 老赵没好气地道,手不自觉伸向茶壶,重新添了热水,倒一杯出来,嘴里埋怨道,“嫌我这还不够热闹?”
“我再不来,都快听见您跟我爸的呼噜声了。”周景元自己拎了张折叠椅过来,坐下翘起二郎腿。
“呸——”老赵啐他一口,“渴死你一张嘴也不歇着!”
“那可不?怎么着也是‘话婆子’转世啊!”
说完,老赵先被他给逗笑了。想起这小子豆丁大的时候,被老周抱来厂里,胖乎乎的小肉团子谁都能抱,爱说又爱笑,个个围着他转,都无心工作。再大些,看着木头和机器,什么都感兴趣,老周忙,顾不上他,他就一会儿站在旁边看他们干活,一会儿又被撵到边上去坐着。老赵偶尔歇气喝水的时候,逗逗他,他就一把抱住人不撒手,叨叨叨问个没完。老赵要是想走,他就一屁股坐到人鞋上,连珠炮似的话说个不停。老赵被他念叨得烦了,实在没辙,一边骂他“话婆子”,一边教他认工具、识木头,或者让他戴着手套拿小手锤钉几颗钉子。
一转眼,小子长大了,比他高出一大截。老赵既欣慰又感慨,想起过去